唱鼓词的贾凫西

释闷怀，破岑寂，只照着热闹处说来。

十字街坊，几下捶皮千古快；

八仙桌上，一声醒木万人惊。

凿破混沌作两间，

五行生克苦歪缠。

兔走鸟飞催短景，

龙争虎斗耍长拳。

生下都从忙里老，

死前谁会把心宽！

一腔填满荆棘刺，

两肩挑起乱石山。

试看那汉陵唐寝埋荒草，

楚殿吴宫起暮烟。

倒不如淡饭粗茶茅屋下，

和风冷露一蒲团。

……

——《木皮散客鼓词》

清朝初年，兖州街头，人们经常可以看到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，手持鼓板，一边敲打，一边大声吟唱他自编自创的鼓词。他唱的是那么投入，那么动情，丝毫也不避讳自己感情的流露，丝毫也不顾忌世人的褒贬和评说。

他就是当地闻名的贾凫西，一个两度辞官的读书人。

贾凫西，名应宠，字思退，凫西是其号。明末万历17年（1589年）生于山东曲阜泗水岸边的泗上庄。清初康熙14年（1675年）卒于山东兖州城西牛王庄。贾凫西出身于书香门第，少年时专心读书，立志科考，后以贡生资格到河北易州任副职。这时，他已经48岁了。两年后，贾凫西任固安县令。崇祯14年（1641年）贾凫西进京任户部主事。可以说，这次是对他的重用。然而，在此任上尚不到一年，他就彻底厌恶了官场腐败，加之他的高傲难免会使一些权贵对他进行排挤和施压。他一气之下便告病归乡了。这年，他53岁，前前后后在明末宦海沉浮了六七年。两年之后，明朝灭亡。接着，清世祖在北京即位，是为顺治帝。贾凫西和其他大明遗民一样，避居乡里，我行我素，拒绝与新朝合作，并与好友密谋反清复明。不料，贾凫西退居乡间却不得消停，当地曲阜县尉狗眼看人低，时不时地对贾凫西嘲弄一番，要挟一番，令贾凫西好生气愤。赶巧，清朝统治者这会儿正大量吸收汉族读书人“参加工作”，动员明朝旧臣复职。贾凫西一气之下，赶到京城补了旧职，任刑部郎中。旋即，他受命到福建汀州一带巡视，路过曲阜，找个理由，将那个霸道的县尉当场捉住，痛打一顿，杀灭了他的气焰。贾凫西出了这口恶气，又生离意，在刑部干了不到一年的他又提出了辞呈。但是，他的请求没有得到应允。他又找到自己的“顶头上司”，自己陈述自己的诸多“过错”，比如“吾说稗词，废政务，此一事可以释西伯，何患无辞也？”上司见他此心已决，“果以是免。”就成全了他。

这次从京城回到故里，贾凫西彻底地解放了，彻底地释然了。他如鱼儿回到了深泽，如飞鸟回到了碧空。他埋头进行自己构思已久的鼓词创作，并走上街头，昂首诵唱：

忠臣孝子是冤家，

杀人放火享荣华。

太仓里的老鼠吃的撑撑饱，

老牛耕地死后倒把皮来剥！

河里的游鱼犯下什么罪？

刮净鲜鳞还嫌刺扎。

那老虎前生修下几般福？

生嚼人肉不怕塞牙。

野鸡兔子不敢惹祸，

剁成肉酱还加上葱花。

古剑杀人还称至宝，

垫脚的草鞋丢在山洼。

……

——《木皮散客鼓词》

就这样，贾凫西“木皮随身，逢场作戏。身有穷达，木皮一致。行年八十，笑骂不倦。”晚年，因佯狂不羁，不容于乡党，遂移家滋阳，闭门著书，后以病卒。也许是贾凫西心无遮拦，活得洒脱自如，他活了八十多岁，在当时可谓高寿了。

贾凫西死后，葬于兖州城西牛王庄南，并立有墓碑及石马石羊等。《滋阳县志》载：“贾郎中墓，在城西牛王村，明刑部郎中贾应宠葬此。”贾墓及碑刻毁于文革。近年，兖州市文化局在原址重新建墓树碑，碑文：明末清初曲艺泰斗贾凫西长眠于此。在人们的心目中，贾凫西由一位官员转变为一位艺术家。此墓葬及碑刻已公布为济宁市重点文物保护单位。

唱鼓词的贾凫西不仅著有长篇鼓词《历代史略鼓词》，而且有杂著《澹圃恒言》、诗集《澹圃诗草》、诗论《诗纲》和长篇小说《醒世姻缘传》（据学者徐复岭考证，此书作者西周生即贾凫西）。可见，贾凫西骨子里还是一个文人、一个作家，为官经历只是生活的需要，也为他的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，曲折的阅历也使他打开了思路，开阔了眼界，提升了认识问题的高度。